文/高中部 朱从国
我们学校位于南京市梦都大街60号,江苏省档案馆位于南京市梦都大街36号,江苏省方志馆位于南京市梦都大街50号,南京市档案馆、南京市地方志办公室位于梦都大街168号……
就在我们一条街上,有这么多重要的文化单位,可我们一般人却只见高楼巍峨林立,并不知道这馆是干什么的,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外人能不能进去参观。我觉得我们金陵河西这所拥有万人以上的学校应该学会利用这些邻居单位的资源,这符合在地化教育和生活教育的思想。
2003年刚到河西的时候,我沿着马路往西走,惊喜地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叫上新河的古镇。当时我就问路边裁缝店的人,开始了我的所谓田野调查。“这里为什么叫上新河啊?”“上新河就是‘伤心’哎,1937年日本人来的时候杀了好多中国人,血流成河,到处是死人,不‘伤心河’嘛。”啊,我想起日本人杀人的事,很是悲伤。我想,当时的上新河肯定惨绝人寰,但上新河作为一条河肯定不是那时才有的河,上新河作为一个古镇也不是那时才有这个地名。于是我就在有关志书和文章里寻找。还真找到了,比如《金陵古今图考》。
秦汉时期南京河西大陆还沉睡在长江之下。周劲风《唐宋金陵考》中说,“长江南京段江面宽阔,直到唐代仍宽达40华里”。(1)由江水挟带泥沙沉积而成的沙洲形成于六朝时期的东吴初年,到东晋时面积扩大且相对稳定。南京最早的方志南朝时的《丹阳记》记载:“白鹭洲在江宁县西三里大江中,多聚白鹭,因名其洲。”这里要提醒一下的是,“白鹭洲”不是现在的江心洲,江心洲是北宋到南宋时候的事。江心洲是米子洲,又叫梅子洲,我们可以查看历史地图。现在的江心洲洲南有条路就叫梅子洲路,新建的金陵中学离这条路不远。
隋唐时期,白鹭洲已是绿树成荫,成为文人诗作中的常见意象,如李白“朝别朱雀门,暮栖白鹭洲”(2)和“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3)。这后两句对仗工整,脍炙人口,让消逝于历史长河的白鹭洲,永存于人们的记忆与想象之中。
《景定建康志》卷十九列出金陵城西南一带的江中沙洲,已有十多个。当然比较大的最有名的是白鹭洲。陆游的诗作《登赏心亭》(今水西门外):“蜀栈秦关岁月遒,今年乘兴却东游。全家稳下黄牛峡,半醉来寻白鹭洲。黯黯江云瓜步雨,萧萧木叶石城秋。孤臣老抱忧时意,欲请迁都涕已流。”从诗中也可以看出,白鹭洲在水西门的西边,在赏心亭上可以观赏它。宋元时期,白鹭洲和附近大小沙洲渐成一体,并且向东边的大陆靠拢。长江东岸大幅度西移,据元代张铉编纂的《至正金陵新志》载:“别有沙洲乡在县西南。”现在的南京东南面一点就是沙洲街道,可以说,现在的河西新城也就是建邺区就是白鹭洲和这些沙洲长成的。
从明代陈沂所撰《金陵古今图考》所载的历代南京地图来看,东吴至元代的千百年间,白鹭洲的所在之地正好覆盖今河西地区。随着白鹭洲最终并入陆地,河西地区完成了从江河到陆地的自然变迁。现今,兴隆大街和应天大街之间有一条路叫白鹭西街、白鹭东街,应该跟白鹭洲的古地名有关。还有,现在南京市建邺区南苑街道辖区内有个“鹭鸣苑”社区,社区东至湖西街,南至幸福河,西至江东中路,北至集庆门大街,这范围该是在古白鹭洲上,至少是在白鹭洲的边上。南京楹联专家袁裕陵先生1982年的时候还在当时“所街”地区的稻田里看到过“古白鹭洲”的石碑。
1979年12月2日黄裳先生写过一篇《秦淮拾梦记》,作者进了白鹭洲公园,文中说:“园里虽然有相当宽阔的水面,但这地方并非当年李白所说的白鹭洲。几十年前,一个聪明的商人在破败的‘东园’遗址开了一个茶馆,借用了这个美丽的名字,还曾请名人撰写过一块碑记。碑上记下了得名的由来,也并未掩饰历史的真相,应该还要算是老实的。”(4)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甚至一些学者误认为秦淮区的“白鹭洲公园”就是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中的白鹭洲,而且还挺固执,我觉得有点奇怪。还有,现在的江心洲生态科技岛西南角靠近洲头公园的地方有座“金陵凤凰台”酒楼,大家也千万别以为,那是真的凤凰台,它只是借了个名而已。真的凤凰台原址在凤台路于西长干巷那儿的明城墙里面,也就是老门西地区。只是白云苍狗,在胡家花园和花露岗转一圈,找不到那台那冈的感觉,更别说望见三山矶了。但我相信,虽然因后世建房造屋的蚕食,凤台山大方位的走向应该不会变化。山矮了,范围小了,地还是那块地。
继续说上新河。明朝朱元璋建都南京,兴建城楼宫阙,需要大量木材,要在长江边找一个木材集散地。此时的河西一带由于西面梅子洲(即今江心洲)的向东靠拢,形成了水流平缓的夹江,便于木帆停靠和分散。因此,洪武年间便在这里开挖和疏浚通向城里的河道,取名为新河。后来,又随着城市发展的需要在北边开掘两条进城的水道,于是就有了上新河、中新河、下新河。这在老地图上有标注。
到这里,我们就清楚了,上新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1937年12月底日本人来了,这上新河才成了“伤心河”。借助相关的档案和方志资料,我们把地理、历史、文学结合起来,把教材和田野联系起来,我们的课堂就接地气了,我们的学生就感受到人文学科的学问和趣味了。
想必大家对“下关”这个名词并不陌生,那我问您,有下关,那有上关吗?有。我问过好多人,包括原住民,他们都“不晓滴哎”。我想还是问书、问档案、问方志吧。
民国教育家张其昀大师在《南京之地理环境》一文中有这么一段话:“古时长江船舶过金陵者,必在清凉山麓上岸,到南宋时犹然。及长江北迁之后,于是有上下二关之勃兴,明代二关并重,上关犹号繁盛。至近三十年来,下关商业发达,上关(即上新河)遂为所掩,总理之实业计划,以为下关绝无发展之希望,主张筑新港于上下二关之间。”张其昀先生这篇文章的落脚写的是“(民国)十九年五月草于中央大学”。(5)“上关”终于找到了,它就是上新河这个地方。顺带说一下,这个张其昀就是解放战争后期建议蒋介石退守台湾的那位中央大学教授。
清末民初徐寿卿撰《金陵杂志》记载:“龙江关,一曰上关,在三山门外上新河。市廛辐辏,商贾萃集,沿江第一重镇。清初置关于此,征收商税。江天旷远,兵燹后未设。”张连红、李广廉《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年06期《南京下关区侵华日军慰安所的调查报告》一文中说到:“在明代时,下关称龙江关,清朝初年因在上新河增设的关口称上关,因此,原龙江关乃改称下关。”上关的存在无疑,只是人们忘记了。前些年南京城市的区划调整,老的下关区并入鼓楼区了,人们也将忘了“下关”,就像忘了“上关”一样。对于后人,我们的档案馆、博物馆就派上用处了。
习近平同志说:“过去,我无论走到哪里,第一件事就是要看地方志。”“要马上了解一个地方的重要情况,就要了解它的历史。了解历史的可靠的方法就是看志,这是我的一个习惯。”我们现在有充足的资源,有很好的条件,也有很多的必要,我们要让我们的孩子在我们生活的土地上进行有效的学习,我们要利用地域资源,开设地缘课程,利用档案馆、博物馆等,给孩子、给学生架设在情境中学习的桥梁。